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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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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核心词:

1 这是狼狼

伦赛家中多了一只狼狼,从中世纪来的,会剑术也会暖床的那种。虽然对胜任总是习惯微微有点面凶,但和伦赛在一起时会温顺地舔她的脸与胳膊。伦赛知道他的名字是奚安,有无穷的力量,因为她知道狼狼也叫驭世狼。

28天水疗结束,飞机落地。空港,或者整个城市,依然对小女孩充满敌意和混乱。电视机里数据红红绿绿上上下下,幕墙外的停机坪没什么生气。病历本从人手中脱落,还被不慎一角踹往远处。棕灰狼爪在伦赛弯身时按住物品——一只硕大的、肉绒的爪子。狼儿是12岁小女孩的两倍高,在人面前抖抖身体,化成另一个样子。伦赛很快就在瞳中把他和唯一的书的那本二手中古科普里的任务匹配。稍微褪色的红外袍,随时佩剑。不同的是灰白软毛绒从领口袖口涌出,形态和伦赛曾经的想象完全一致。狼儿抱起人,另一只爪带上行李箱,穿过通道,走下扶梯,出大厅,暴露在阳光底下。一转身又变成野兽的狼,驼人回到破落的家。

之后的第一件事是脱衣服,狼和伦赛都是,这是她的习惯。古风外袍和剑挂在门背上,因为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放了。鞋在电磁炉上,枕头掉落在地,墙灰上画满了人错乱时的涂鸦,女孩过往病史记录铺在饭桌上当垫布。碗和垃圾桶还有走前的剩饭,只是驭世的狼狼来了,气息将害虫老鼠惊走。

洗澡,女孩用狼尾浴巾搓背。奚安只是深沉的红瞳中闪过晶片,在旁边看着人突出的排肋,半眯眼,无表情,嘴角略勾。尾巴吸饱了水,狼机灵一抖,便又干掉可使用。狼儿放下威压,以整个身体抱起人,躺在瓷砖上。地板冰凉,不过绒毛温热。一人一狼抱了好久,不说话,奚安用舔舐来清理身体。

饭热气腾腾,奚安会法术,变出原料来。停气,但狼爪一握便生出晶晶焰火,纯得不真实。油沸腾起来,沉眸颠锅翻煎,狼用嗅觉预设最精准的时间,在煎蛋出锅时恰好电磁炉“叮”地煮好米粥——本来打算静静看着人吃,但小女孩已经熟睡——没梳头发,没穿衣服,被子推在一边,半蜷着身体,小嘴巴微微张开。

纱窗透过风和鸟鸣,这样睡一定会着凉的。狼儿化形,用身体做被盖,前爪后爪分别拥在人肩膀和腿上,轻轻咬头表达着爱意。最强的狼要和最可怜的小女孩一起生活了。伦赛熟睡,呼吸轻轻而规律,狼却还睁着眼睛。床头摞着病历本,狼爪搭了上去,奚安读取到里面的信息:重度精神障碍、自闭、抑郁……

“这是奚安……”伦赛要准备和好朋友介绍她卷起尾巴眯眼趴的大狼狼,她正演练着。“朋友”是房间里的桌椅和12寸的驼背电视机——那是妈妈留下的唯一器物。凸起的墨灰色曲面里,赛伦不认识自己的影像,尽管完全一致地穿着白裙子。她只认识里面的狼狼,伸手向屏幕按去——而幕中的自己也一样。女孩憋起一口气快速滑动指头,想要逃逸跟随,不受影子的阻挡摸到里面的奚安。于是狼从人两手之间钻入怀中,也把爪子引向屏幕,压在人细瘦的手掌上,伦赛小小的渴求便实现了。

“这是奚安……我的,狗狗。”伦赛把绒毛抓紧。

在没有演练好前伦赛不会出门。“你好,这是我的新朋友奚安,狗狗,认识他你很荣幸。”在社区的心理辅导室里,女孩学会了介绍的句式。她一定要和每个能想起的物件重复一遍,终于到猛吸一口气准备拉开把手时,街道上的高压钠灯已经点亮,不一会儿就在夜空中亮黄亮黄,光穿过铝合金的墨绿窗户透入屋内。

远处高层住宅的灯光仿佛是仙境,伦赛要去那里。巨狼的轮廓在夜色中消隐,女孩避开光线,她害怕室外的电灯,那里常有露天的大排档,那些半裸的男人的油光的肚子总是波浪动着,似乎会把人吞下去。可在必须通过的十字巷口,便利店灰白灰白的灯光被蚊虫碰得闪烁,投出来,影子缥缈,最后漫射到素混凝土墙上。两三步阔的粗糙水泥地,把人挡在光圈的最外围。

女孩抓住狼的身体,狼趴身。肉垫爪悄无声息,狼的腰在人两腿之间随行走轻轻扭动,毛也跟着起伏,从黑暗中倏地探入,夏虫噤声,随后一忽儿尾尖又消失,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尽管对一般人只是二十分钟的事情。顺着巷子一路向前,再穿过大马路就到。罗马柱式的都市小区大门,夜灯照出卷杀柱头的棱角,颜色清淡又高雅。铁艺门窗黯淡,四周明亮,穿透6车道的车水马龙、红白大灯、纷纷扰扰,摄魂抓走对面城中村的生气。棚户区当街的面要拆,已经喷上大大的“拆”字。店主们用红的黄的纸与布鞋“亏本大甩卖”,鞋盒、牛仔裤溢出到人行道上,但驻足的寥寥。往里小超市的布棚下青年正支付烟钱,手机屏幕的显示不断切换。圆寸头的男孩们狠狠敲打游戏机的按键。对门肉铺的女生在案板上写作业。大人在洗绞肉机,油水从凉鞋下头流过。来埋管的工人将器具收回到手推车里,丢下刨开的路面和浮土堆,明天继续。无数的电灯泡是伦赛数不清的麻烦,每一步都极小心的,在夜晚行走,尤其是这悄然的暮色里,她害怕惊扰了谁,哪怕是那些不时吠两声的流浪狗。

自动贩卖机是伦赛第二好的朋友,因为第一是白毛的奚安。她喜欢把按钮都摸个但从来不投币。这次不一样,狼爪灵巧地找到前个人未拿走的退款,重新塞入机器。伦赛开始按,她现在要从已褪色呈现白色的那些按键开始按,像往常一样跳过黑色的,因为白色代表狼狼,黑色代表殴打她的人。果汁咕噜咕噜滚落,伦赛什么也没听见,按完就走开继续路途,是狼叼起来仰头一口喝完,半眯着眼睛,不管怎样都永远跟在人后面,不驼也不背,一起慢慢踮脚走。

“这是……奚安……”

伦赛要赶紧了,她每晚定时入睡。可是有时就是会在想向左看时朝又转,想抬起手却开始迈步,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暂时把思维关了起来。如果女孩急得眼角掉出泪水来,狼就凑上去舔舔。路过黑赌场,一门之隔的人们正拼命敲打捕鱼机,夜色愈加蓝,小女孩离目标又近一步,又近一步。脚下的路从裸露石子的糙水泥变得沾满污垢和烟头,再变成被大树根系蹂躏,凹凸不平的行道砖。狼儿随在女孩身后,腹部及身上其他地方肌肉恰到好处,只有在袍子北风吹动时才会露出一星半分。往日会攻击女孩的恶犬恶犬现在感觉到生命危在旦夕,缩在墙角不敢出声,看起来柔柔的狼狼可以轻易撕碎它。伦赛开心到了路口,但就在这一刻她的脑袋浑浑噩噩,耳朵叫起来,身体开始自行休眠了,她一下就倒下睡着,轻小的身体好像没有了骨头,裙摆飘飘舞起来。狼化形接住,女孩被包裹在狼腹的柔软里面,尾巴当被盖免得人着凉。夜里洒水车驶过,水浇在狼毛上却没有弄湿小女孩的衣服。人和狼选择从容在榕树下睡了,毕竟这段旅途对伦赛来说太长。

伦赛被石子砸醒——几乎每个人都有资本欺凌她,她是这里远近闻名的病号,寄人篱下,吃着救济。翌日晨的阴翳中,狼用身体挡住石头,而后就将曾经施暴者的肉骨吃下。这些是让伦赛惧怕黑色和黑夜的人,因为他们身上骷髅头的黑衣服,他们的肚子让伦赛害怕其他赤膊的男人。他们又来,狼龇牙警告过了,警告无效,狼就用利爪扒烂了拿破啤酒瓶的手臂,巨口咬破关节、扯断脖子。只有一个人逃脱,狼坐在熟睡的伦赛旁边,后者鼻息依旧平稳而舒缓。巨狼撕开他们的衣服,首先剖开吃内脏,吃肉,最后骨头、布料也吞下去。隆起从脖子淹没下去,狼腹大了一点,但很快恢复原状……

路人看见的却是小女孩干了这一切,伦赛果然被“围攻”。警车很快亮起警笛来停下,上面的人执意要带走她,因为地面血迹不忍入目。她逃到树上,凭靠轻巧,怀揽一卷小树枝拉起身体,但很快又脱力几乎要掉落,挣脱的那些枝叶毫不留情地在人脸和背上刷打下印记,每一次都令她疼得扭脸,眼泪滑落到树下仰面的人的额头。有人又叫消防队来,吹起气床。记者和他们的摄影师不请自来,伦赛被闪光灯环绕,她讨厌这样,她就要掉下,但是狼还是只在树下静静卧着,好像一切全在掌握,没人能从狼的神态读出一点意思,猜到他这样做的缘由。他终于起身,却不是往树上,而是跳到橘色起床中央,沿路扒开那些“长枪短炮”,从警察和消防员中间钻过——皮毛像是水一样,不知道怎么就可以在密不透风的人堆里来去自在。

“狼狼,狼狼……”女孩急切引喉呼唤,下头的景象好像变成了一团朝天伸出无数触手的菌毯,天空也快如此了,旁人看不见的大漩涡正在蓄积。那些触手挥舞的声音是快门声、交谈声和空压机运行的嗡嗡声,最后更远处救护车的警笛像一根毒刺打穿小女孩的思维,眼中一白,幸好依旧落在狼儿身上。“这是,奚安,狼狼,朋友!”伦赛终于想起练习过千百遍的东西,虽然本意并不是给他们说,且似乎也无济于事。大人们前来捉她的手像恐怖漫画里长了眼睛的那些触手邪卵,眼上还套长着眼和触手。“狼狼,奚安!”可外人都露出疑惑的神情张望,没有发现面前的白狼,他们只是穿过狼,更靠近女孩,在人眼中呈现愈来愈大的颤抖的阴影。

马上和奚安相聚要24小时,伦赛却觉得在这时到了最末时刻,一般的,她会在裙子里藏一把小刀留给这种要被抓去精神医院的情况……

伦赛在湿滑触感里从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中睁开眼睛,场景是黄叶、电线和一半暮色天空。她指挥手来到触感的起源,捏住狼毛茸茸的脑袋,后者正将温柔舔舐着。伦赛记忆闪回,好像曾把刀刃插入这里,但除了被略带小倒刺的舌头弄得有些痒而红热,看不出任何异样。

周围的一切又熟悉又陌生,白天的事情似乎没有发生,地上不再有血迹,不再有聚集的人群,伦赛也不知是真是梦,反正终于恢复了无人问津的状态,外人匆匆路过,没有目光落向树下的狼或女孩,电喇叭和汽车引擎声淹没了所有。泥土最终污染了衣服,女孩在地砖上平躺望天,瞳子里向心的灰棕色的线外散开,拉起中央的空洞。狼不再继续舔着,转而爬上人的身体,近乎将人完全盖住,让冰柔触感包裹人,肌肤下狼的身体微微律动,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狼和人对视,殷红的眼,丝丝晶片荡起,轻咬脸,留下一排浅齿印。

伦赛好想继续抱下去,可有种常人看来奇怪的信仰催动人继续朝目标前进。瘦弱的小身板抱起狼,狼稍微拱身便又将人挽回背上。化形,伦赛骑住奚安的肩膀。剩下的路,似乎只有由狼来代劳,那些奔流的车对小孩来说还是太巨大,尾气的咆哮骇人。在十字路口等待信号灯变为绿色的行走的小人,只有暗紫色罩袍的狼看起来那么显眼,手臂上的筋肉突出,腿上的也是,不寻常的裸露的兽爪踩在地面,身高比一般人高出一头,但依旧无人好奇他的容貌。拴着链子的宠物狗被狼儿扫了一眼,嘤嘤挣开主人的手逃走,可他的主人对身边的巨物毫无察觉。伦赛朝周围挥挥手,成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是……狼狼奚安,朋友……朋友……”可还是被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女孩的眼睛沉默下来,除了她,似乎没人看见狼。

愈发临近,狼翻过铁门进到高楼合抱的庭院中。硕大身躯落地时却悄无声息。狼在单元门外与出入的住户一同混进去。电梯中的气氛因有了奚安有些冰凉,即便此时狼儿也不忘记侧脸舐肩上小女孩的手臂,安慰着,不要因为机械的抖动和耳鸣慌张。

看到星空了,暗红低垂在城市上空。想要见到伦赛的朋友要去天台等待,等待直到她入睡前的一刻,邮电大厦敲响晚钟,声音在高空清澈动听,那时城市仿佛停下呼吸,晶莹地静止。狼和人在屋顶玩耍,蹭脸、舔身,轻轻咬手。到那时伦赛定会熟练地脱口而出,毕竟已经练习了成百上千次:“你好,这是我的新朋友奚安,驭世的狼狼,认识他你很荣幸。”而钟声结束时,女孩将成为另一个自己——这些另一个她只有在特定的地方她才能出现,然后用同一个身体为了前者点头:“嗯,嗯!”接着,和狼就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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