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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盈美妙的艺术 也可能是场酷刑 韩国科幻小说

轻盈美妙的艺术 也可能是场酷刑 韩国科幻小说

轻盈美妙的艺术 也可能是场酷刑 韩国科幻小说

本文核心词:韩国,科幻,小说

非常多愁善感,格外多愁善感,相当地多愁善感,极度地多愁善感,多愁善感到让人厌烦的艺术家!你真是受不了她,不是吗?

裴明勋,韩国科幻小说家。1978年出生于韩国釜山广域市。毕业于首尔大学外交学专业,在首尔大学研究生院取得外交学硕士学位。2004年获得“大学文学奖”。2005年凭借《smart D》获得“科幻创作文艺-短篇部分赏”,并正式开始写小说。裴明勋一直通过科幻文学杂志《镜》发表作品。之后又通过三人共同创作的遇见某一人》曾被《Fantastic》收录短篇小说。2007年一月凭借《时尚先生》被评为“TheNewest:2007年当选“我们要瞩目的艺术先锋14人”之一。2010年凭借小说集《你好(再见),人工存在》获得2010艺术村年轻作家赏。作为韩国年轻作者中最受瞩目的作家,连载小说《塔》是他的第一部小说集。后来又先后出版了连载小说《总统阁下》;长篇小说《神的轨迹》、《隐匿》、《轰炸美食店》、《第一口气》;中篇小说《求婚》、《复式结构风格》;科幻童话《吱吱的重大任务》等。业内评价他:“越过主流的文学界线、不受主流文学类型约束的作家,在韩国文学界刮起了一阵新鲜的风。”艺术与重力加速度

(全文约13000字,预计阅读时间32分钟)

警告:请勿在进餐时阅读此文

恩京脸小小的,身材瘦削,姿态挺拔,皮肤白皙。她是一个绝色美人。我迅速把车停在路边,端详起照片来。

“她是谁?”

“怎么?你喜欢她吗?” 母亲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光看照片怎么知道?”

我重新发动车子,假装毫不在乎。但我担心自己偷瞄后视镜的动作,可能会泄露我对她的兴趣。

我决心已定。我和素真约会两年了,母亲虽然对她不是很满意,但我不在乎。母亲并不富有,而我也老大不小了。令人惊讶的是,她竟然给我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人。

一个月前,母亲说,如果见了三个她挑选的对象后,还是无法改变心意的话,我就可以和素真结婚。

“别闹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和她结婚。”

当然,我这样说也不管用。母亲开始为我物色“不错的女人”,为此她动用了手头的所有关系。我倒是无所谓,因为妈妈们的品味可想而知。第一个女孩子甜美可爱,家境不错。第二个是一位聪慧外向的医生。比起跟我合适,倒不如说是跟妈妈合适。她们俩正好符合妈妈的理想儿媳形象。

但这第三个叫恩京的女人却不一样。我猜母亲真的很讨厌素真,最终竟然连自己的理想型都放弃了。不过,她的策略并不坏。

“她是做什么的来着?”

“她父亲是航天学的什么教授。他们过去住在月球,在她上大学时才移民到这里。”

“肯定不是因为读大学,是因为月球基地要关闭了才来的吧。”

“不,我听说就是因为大学的关系。”

“随你怎么说。”

“你错了。”母亲依然固执己见。要证明母亲是错的,唯一的办法是见见这个女人,听听她怎么说。于是,我只好同意和她见一面。我更好奇的是事情的真相,而不是她的容貌。据恩京说,事情是这样的:

“大学?嗯……我找不到工作,所以我想我应该上大学。”

“你为什么会找不到工作?”

“我用不上在月球学的东西。”

“怎么会呢?你在那里是做什么的?

“我搞点艺术工作。”

“哦……艺术。”

恩京本人比照片上更有魅力。她落落大方,富有激情。“搞点艺术工作”,我对这种傲慢的口气竟然毫无不舒服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脖子修长的轮廓线。

“我不太了解艺术,但也许是这里的人有点排外?从月球来的艺术家很可能缺少人脉,”我说。

“嗯?排外?”

恩京一脸困惑地盯着我,然后爆发出一阵笑声。

“哦,不是这样的,而是和艺术类型有关。我学的东西在地球上没法做。我从来都没受到过什么排外。”

恩京笑了,仿佛我问了一个幽默问题,可实际上不过是草率的推测导致了荒唐的开腔罢了。

“真的吗?只有在月亮上才能做的事?那是什么?”

恩京变得悲伤起来,就像一位母亲在战争中失去了孩子。

“舞蹈。现代舞。”

“哦,舞蹈。”

“是的,跳舞。但月球上的舞蹈永远没法在地球上跳,因为重力不同。”

“哦,重力。那一定很难。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依然是个舞者。来首尔上学,我不得不从基础动作学起。但是......

但是,这一定很难。搬到重力是月球六倍的地球,适应起来并不容易,因为这意味着你现在的重量是过去的六倍。在站直都很难的情况下跳舞,必须接受和康复训练差不多的练习。甚至,经过所有艰难的训练,即使能够重新表演,结果也很可能不是那么令人满意。

我们第三次见面的时候,恩京沿着人行道一路跳跃,完全不顾别人的目光。

“无论怎么练习,我也只能跳这么高。伤心。”

伤心?这是我见过的最优雅、最有动感的跳跃动作,但是这对她来说还不够。她在月球上能跳多高呢?走在舞动着修长四肢、一蹦一跳的恩京身边的我,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那天晚上,我当面告诉素真:“是这样,我想我们需要花点时间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坦白说,我根本不需要时间考虑,没什么好考虑的,我已经爱上了恩京。但素真似乎认真考虑了我们的关系。大约一个星期后,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应该分手。她显然抱着认真客观的态度分析了我们的处境,并找到了正确的答案。她是一个聪明人。

我和恩京的关系进展很快。妈妈安排的相亲的优点,在于交往中的男女,未必一定要视对方为未来的结婚对象。只要对方不结束这段关系,它将自然而然结成正果。我们也不需要玩心理游戏,所以会更快地袒露真实的自我。

恩京的内心是一个充满了艺术精神的世界。坦白地说,我既不能把握也不能理解她那细腻的灵魂,为何艺术家们都不会珍惜自己内心最美丽的部分,而将它们随意丢弃。每次她从充满烦恼、孤独、甚至绝望的内心深处走出来的时候,我都认为她是为了寻找人类心灵中那份真正的美。但如此美丽的女人,为了达到她内心最深处,竟会将如此多的酒灌入嘴里!

母亲把这个优雅的女人介绍给自己心爱的独子,却根本不知道她的内心比宇宙更混乱无序。母亲十分喜欢恩京,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这让我觉得我很疯狂。我怎么会从头到尾如此专心地听一个女人啜泣着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并且费心劳神地去理解她究竟在说什么呢?这一定就是爱。

在此之前,我本以为我爱的只是恩京优雅的容貌。当然,我并不为此感到羞愧——这也没有什么错。但是,看着这个可怜的灵魂屡次徒劳地试图发现内心最深处的自我,我却对此没有感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厌烦,于是改变了看法。我爱的不仅是她的容貌,也不仅是她的内在。我对她的爱来自一个奇妙的地方,我说不清那是什么地方。

朋友们说我是一个变态。我对此的回答很简明:“那又怎样?”

别人不会明白,我第一次看着恩京从无尽的忧伤——她通常在星期二或星期三开始变得忧伤——中走出来,露出静静的微笑,是何等心醉神迷!对于不懂这一瞬的喜悦的人来说,向他们解释我对她的爱,毫无意义。倒不如就让他们认为我疯了。

当恩京情绪正常时,我们常去见朋友。当然,她有从月球来的朋友。其中一个叫延敏秀的舞者,惹得我有些不高兴。他是月球艺术家协会的管理人员。虽然我不能肯定,但显然他和恩京住在月球上的时候有过一段故事。也许他们曾经发生过关系;毕竟他们也都是成年人。他的胳膊和双腿长长的,姿态潇洒,让我相形见绌。但我不再关注这些,因为我不想为此纠结。不过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并非友好分手。这点倒是万幸。

我问他怎么看待作为同事的恩京。他说:“恩京?她是我们永远的女神,是一位感性的艺术家。非常多愁善感。”

之后马上转移了话题。他话里有话,但我明白他的意思。非常多愁善感,格外多愁善感,相当地多愁善感,极度地多愁善感,多愁善感到让人厌烦的艺术家!你真是受不了她,不是吗?

奇怪的是,恩京的父母似乎持同样的态度。她的母亲为恩京感到非常骄傲。她同时也为我感到骄傲,因为我和她女儿交往了好几个月。

“嗯,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句,您为什么会为我感到骄傲?”

“嗯,主要是我女儿太自我封闭了,不善与人相处。我希望你能帮助她。”

这是一个奇怪的答案。我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被骗了。她是有点儿不正常吗?

恩京的父母看起来显老。在月球上出生的年轻人,经过一段时间调整,有时能完全适应地球的重力。但这对老年人来说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大多数月亮居民在返回地球之后,看起来都是一副可怜的样子。他们姿态低垂,仿佛肩负着沉重的负担。在我们看来,负担只不过是一个无形的比喻,而对他们来说,地球重力毫无疑问是实实在在的:巨人阿特拉斯可以肩扛重物轻松自如,但虚弱的老人在重压下,只会举步维艰。

我看着恩京肩负无形的重力表演了几次。她每次都给我大厅里最好的座位。但我有生以来从未看过舞蹈表演,把好座位留给我并没有必要。可能有行家懂得好座位的全部价值。对于这种毫无故事情节的表演,我完全看不懂。我只能尴尬地盯着恩京,像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没有眼力见儿地在打扰别人的约会。

论容貌,恩京的确是个明星。但论舞蹈技巧,她就算不上了。不过,在我眼里,她是最棒的。我不在乎她的过去。她是一个舞者,不能尽情施展的舞者,这并不成为问题。哪怕一动不动,她本身就是艺术品。我还能奢求什么呢?但是,恩京总想被视为艺术家。

“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很棒!”

“真的吗?哪一部分很棒?”

她一问细节,我总是语塞。我不能真的告诉她,我觉得很棒的,是她的身材和肌肤。

“都很棒。”

“不可能。”

尽管我的回应叫人失望,但她期待我观看她的所有演出。不知她是相信我这样一窍不通的人也能学会欣赏舞蹈,还是仅仅喜欢我在现场呢?不管怎么样,每次她给我票,坚持要我去看,我总是说好。

“你必须去。你保证过的!”

当然,我偶尔要出差——有时是真,有时是假——于是无法履行我的诺言。但大多数时候,我会信守承诺,而且感到高兴。

有一天,在我们商讨结婚日期的时候,恩京一副神秘又可爱的模样将一张入场券放在了我手上。

“又是演出?”

“是的。”

“你看起来很严肃。我猜这场演出很重要吧?”

“是啊。这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一场演出。你会来的,对吗?”

我看了看票上的日期。表演在三个月后。

“当然。”

我不知道那一天能不能去得了,但我现在没有必要这样说。

“不管怎样,你都要来。就算有事,你也必须来。”

“当然,当然。不过,这是什么演出?”

“这是一个秘密。”

但是,票上有解释。这场演出是为了庆祝外太空艺术家协会的成立,名字叫“无重力奇迹!”恩京,我亲爱的外星人。整场演出分为三部分:火星身体艺术联盟和地球轨道艺术家协会负责前两场表演,月球艺术家协会则负责第三场。我刚开始不太明白,她解释说,舞台将完美地模拟火星、地球轨道和月球上的演出环境。

“所以你将像在月球上一样跳舞?”

“对!”

恩京显得神采熠熠,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悦。我和她一样开心。

“所以,我会看到你真正的跳跃。”

“是的。但这里有个问题,为了适应地球重力,我的双腿已经变得这样强壮,说不定我会飞到顶上。”

“你只要控制好力量,就可以做一些梦幻般的跳跃!”

“当然!”

“舞台正在建吗?它在哪里?”

恩京笑了。突然间,我想到舞台可能在国外。因为票上都是英文。

“在美国,”她羞怯地说。

美国。我想起了恩京跟我说过的一切。地球轨道艺术家协会有很多成员,资金雄厚。由于各个国家削减了勘探月球资源的预算,月球基地已经衰退如一个流亡政府。而火星聚居点又太远,在地球上没有任何权力。但地球轨道空间站从全球经济衰退中全身而退,继续发挥着巨大的影响力。NASA以推进科学和文化发展的名义赞助了一些钱,这解释了为什么这个新的演出厅建在美国。而且,票面一角印有NASA的标识,这似乎是另一个依据。

“真的吗?美国?太好了!我还从来没去过美国,所以我不妨趁此机会到美国走一遭。”

恩京对我报以轻松一笑,但我却笑不出来。我实际上讨厌飞行,但此刻我不能告诉她。我决定做出牺牲。我,牺牲?这一定就是爱。

婚礼看起来会推迟,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不必要的。我的父母把婚礼日期定在演出结束后的第十天。既然恩京和我到时人已经在美国,他们建议我们演出一结束就去度蜜月。婚礼将在我们回来后举行。

“妈妈,你也太时髦了吧!有谁还没结婚就去度蜜月的?”但我对这个计划没有丝毫不满。

但有件事让我略感不爽。我半心半意地向恩京的父母提出,他们应该和我们同行,一起去看她的舞蹈演出,但他们似乎完全不领情。她的父亲态度特别强硬,而且面无表情:“绝对不行!这是你们的蜜月。如果我们和你一起去,会被人说没有眼力见儿的。”我的提议又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但他何必这么不高兴呢?!这令我感到不安。

“为什么?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您应该去看看她表演!”

“不,不,不必了。我们看她表演很多很多次了。”

“但是我一个人去看会觉得无聊。”

“不管怎么说,这是你们的蜜月。”

虽然我感觉好像被隐瞒了什么,但过了一会儿就想通了。正如我未来的岳父所说,这是我们的蜜月。我想,如果他今后也不干涉我们的事情,那就太好了。当然,作为父母来说,如果他们自愿时不时地给予我们经济上的资助,从伦理的角度上我倒也愿意接受。

恩京先行前往美国练习去了,所以除了需要我们个人注意的事情,婚礼的筹备就交给了双方父母负责,反正韩国式婚姻又不是作为当事人的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我们决定将拍结婚照这种麻烦事往后推。即使如此,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就这样演出日期临近了。我拿定主意,登机飞往美国。没有人在机场迎接我。我在一家酒店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第二天独自乘坐出租车赶往演艺厅。在出租车上,我递给司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地址。车子朝着一个奇怪的地方飞驰而去,那是一片远离市中心的废弃之地。我想一定是搞错了。

车子开了好一阵,接着有一座机场出现在远处。另一个机场?我担心地方搞错了。坦白说,我甚至有点害怕。幸好恩京来了。她一路走到大厅前门来迎接我。

“我要被吓死了!为什么演艺厅在这种地方?”

“有点与世隔绝,对吗?其实这里属于NASA,是NASA的太空中心。你一路累坏了吧?”

恩京领我进入观众等候区后就离开了,说她还要排练。我们刚刚重逢,就又分开了。尽管有这样一个令人羡慕的女朋友,我在这样的演出场合总是独自一人。但是,同样是独自一人的感觉,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和在国内是不同的。

我环顾四周,看到有几个观众明显是韩国人,但我不太想去和他们交谈。我不知道我们究竟要等多久。我凝视着窗外,希望发生点什么事情,我很无聊。桌子上有一张图片,是一架形状怪异的飞机,机身比一般飞机要胖得多,看起来更像是一条鲸鱼。

我在心里把飞机嘲笑了好一阵子。它看起来又傻又笨拙又古怪。

即使这样我也快无聊死了。

过了很久,人们才从座位上起身。像大家一样,我把包寄存在柜子里,然后跟着他们向外走。我刚刚在图片上看到的那架丑陋的飞机,正在跑道上等着我们。我们一个接一个地登上了飞机。似乎要去哪里一样。又坐飞机!我想这太过分了,但同时我的期望值也同样增加了。让我兴奋的与其说是这场演出,不如说是用NASA技术搭建的零重力演艺厅。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重力,想想这样的奇迹有了实现的可能,怎么能叫人不兴奋呢?

爬上舷梯时,服务员检查了我们的门票。机舱内有一面用黑色织物遮挡起来的墙壁。也许因为不是客机的关系,进入客舱的入口构造很奇特。我顺着靠右的长通道向里走,然后看见了一道门。我走了进去,一个梦幻般的场景展现在我面前。

飞机内部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特别是天花板的高度让我吃惊。这解开了一个谜团:为什么飞机外部是那么一副滑稽的模样。拱形的天花板至少有七米高;后面大约三分之二的空间被座位席占据,其余的三分之一没有座位,只有奇怪的设备。从天花板上的灯具及音响系统来看,显然这里就是舞台。

人们从后面不断涌入。我瞥了一眼四周,看到大家似乎正在寻找门票指定的座位。我把票拿出来,开始找自己的位置。像往常一样,这是演艺厅里最好的位置。原来,这架飞机就是当天的演出场地。虽然这个舞台有点奇怪,但我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飞来飞去了。把一架飞机改造成演艺厅:多么有创意啊!

但我想错了。大家刚一坐好,飞机就缓缓地离开停放的位置,准备沿跑道滑行。然后,好像在嘲笑我的最后一丝怀疑一样,飞机加速了,推进器猛烈地转动着。我们起飞了。我心慌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自己像被绑架了一样。我想知道恩京和其他舞者是否在飞机上。

飞机往上飞了很长时间。飞到很高的高度,才恢复了水平状态。我们无法知道现在有多高,因为窗户都被遮住了。不一会儿,几名乘务员出现在舞台上,开始说明紧急情况的应对方式。讲完如何使用救生背心之后,他们抽出了一个奇怪的塑料袋,并叫我们确认它在每个座位下的位置。但我的英文不是很好,所以无法根据他们的肢体语言判断塑料袋有什么用处。既然塑料袋用绳子连到座位上,它显然是供个人使用的。袋子并没有扎起来,所以它很容易打开,不用的时候又会自动关闭。

乘务员回到自己的座位,接着灯光暗了下来,飞机上播放了另外一则公告,听起来是要大家随时保持安全带扣紧。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什么?这里?那个零重力演艺厅呢?

我朝四周查看了一番,发现座位前面的口袋里插着一张节目单。第一幕叫“入侵火星”。音乐声响了起来。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到发动机噪音——我在起飞时就注意到了。

幕布拉开,三个男舞者从右边跳了出来,任意地扭动着四肢。就在这时,飞机突然一头俯冲下去。

“啊——!”

我不由自主地叫喊起来。坐在我旁边的一对中年白人夫妇严肃地转头看着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

“嘘——!”

我有种小孩子被管束的感觉,然而受到惊吓的人不止我一个,四处都是“啊——”的声音。该不会是乱流吧,一种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产生,要知道飞机颠簸起来可远比船要可怕得多。我朝舞台看去,舞者们都显得镇定自若。好像有点不对劲。他们不仅只是镇定自若,而是在舞台上显得更自信了。四名女舞者从左边飞进了视线,翩翩起舞,她们轻盈地在地板上行走,看起来更像是在很自然地滑行。

这时,有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舞台上方安装了一个小型显示器,上面写着:火星重力=1/3G。这是我第一次了解到火星上的重力只有地球上的三分之一。我的失望无以言表。原来NASA最前沿的零重力技术就是这个样子。

飞机下降了两分钟,在我还没来得及更正式地表现出失望时,飞机又开始缓缓回升。同时显示器表明,重力也在逐渐增加。舞台灯光再次变暗,然而音乐还在继续。

“1G =地球重力。”

“1.01G。”

“1.02G。”

……

大厅内的重力达到了地球的两倍,但飞机却没有放缓的迹象。它继续往上飞,到了一个高得多的地方才恢复了水平。灯又亮了。不出所料,为了制造火星重力的效果,飞机又忽地一下降了下去。观众们倒抽了一口凉气,发出的是惊恐而不是惊奇的叫喊。

刚坐到座位上的时候,我以为前面那个人会挡住我的视线。但在飞机俯冲的过程中,我可以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我意识到舞台朝着观众席抬升了高度,这样在飞机俯冲时它可以保持在水平视线上。

舞者在台上轻快地舞动着,优美的身姿直直地跃向空中,利用长时间的悬浮,在半空中转动两周半——舞姿曼妙,无与伦比。过了两分钟,灯光再次昏暗下来,飞机又开始向上飞。我不知道还要折腾多久。我的胃开始打结。

我慌慌张张地拿过节目单。第一幕有九场舞蹈,离中场休息还有七场。有人发出尖叫声。我也想叫喊,但是忍住了。我不想破坏演出,也不想造成任何麻烦,至少也要等恩京完成她的演出。

飞机一会儿往上,一会儿往下,摇摇晃晃,就像在波涛上颠簸了四十个日夜的诺亚方舟。舞台很美,但观众却一片混乱。我感觉自己生平第一次懂得了人类身体的舞动所带来的纯粹美感。这是艺术所赋予的汹涌起伏的快感。同时,一股压抑不住的剧烈的恶心从我胸口翻涌上来。一个老年白人从座位上起身跑向洗手间,结果失去了平衡,一头绊倒在地上。对于一个来自地球的老年人来说,要适应火星重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闭上了眼睛。我实在无法一直睁着眼,我闭着眼睛,默默地感受着随波浪翻滚一样的感觉。真是波涛汹涌啊!飞机缓缓爬上了浪头,随后一路急转直下。急——转——直——下。

啊!

眩晕,想吐。这是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观众们饱受折磨,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我要死了。但是,我必须坚持到恩京出场。我得忍住,直到我看着她跳完。那样死了也无所谓了。我反正快要死了。我终于意识到每个座位上的塑料袋是干什么用的了。看到它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它的用处了,当时我就应该从飞机上跳下去。

我不能睁开眼睛,因为我知道我会受不了。音乐变得轻快起来。我眯眼看了一下舞台,想知道这样的音乐是在给谁伴奏。火星舞者依然在表演。我惊呆了。他们扭动着四肢,在空中向前翻滚转动,各种动作散发出力量感。但有几个舞者的脸色变得铁青。我再次闭上眼睛。快停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第一幕演出总算结束了。如同在炽烈的地狱火中饱受煎熬后允许你休息片刻的感觉。观众头顶的灯亮了。乘务员在通道上忙忙碌碌,快速进行着清理。飞机保持水平,平稳地飞着。休息时间有二十分钟。节目单上说请求大家理解,第二幕的舞台正在搭建。它还提到需要补充燃料,所以也许会有空中加油。真是谢天谢地!

乘务员给大家发了止晕药,我觉得倒不如直接发安眠药。当清理工作就要结束时,我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几个人欣赏完了整个表演,甚至还鼓了鼓掌,大多数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就像坎尼会战中罗马军阵营大败于汉尼拔率领的迦太基军队一样悲惨。我们既不能逃,又不能战,被逼入绝境,只能听天由命。我又叹了口气。

第二幕被直接称为“零重力”。这就是说,休息二十分钟之后,我们不得不继续忍受零重力的煎熬。有关人员调整了舞台的倾斜度,这样飞机往下降时它可以保持水平。

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就要到了。灯光熄灭。恐惧袭来。人们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音乐声让我打了一个激灵,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舞台亮了。紧接着,飞机以比原先更快的速度下降了。看到显示器上的数字逼近零重力,我赶紧闭上眼睛。零重力状态是人在太空站所能体会的感觉,也是人从高处跳下寻死的感觉。

我们往下急降,但身体没有悬浮起来,只有自由落体。三十秒钟后,飞机停下来,我感觉身体在被向下推。飞机立即被拉起来,向上爬升。重力指示器显示为1G。飞机保持着同样的速度,重力逐渐接近2G。在慢慢达到地球重力之后,我们再次进入重力加速状态,等待第二幕开场。飞机又一次急转直下。

在闭上眼睛之前,我扫了一眼舞台。几个近乎裸体的女舞者身涂彩绘,慢慢地飘浮起来。六个身体在分不清上下的空间里以一个倾斜的角度慢慢地自转着)。这表演让人头晕目眩。我立即闭上眼睛,但一想到刚刚的场景,还是直犯恶心。

第二幕的几场舞蹈时间要短一些,因此上上下下的次数更多。在飞机足足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十八次之多后,观众席犹如阿修罗场一样乱成一团。我差点就用了座位下的“个人设备”。我好不容易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发现它的容量相当大。主办方早有预料。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怎么会预想不到呢?我也明白了当时邀请岳父岳母一同来观看时他们为何显得有些不情愿了,我不禁骂了一句。同样,其他人也犹如圣经中巴比伦通天塔兴建计划破产一般,各自用各自的语言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第二幕的最后一场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表演,十二名舞者悬在半空中,每个人撑着一把伞,绕着不同的轴快速旋转。他妈的!我的眼珠子在跟着旋转。我就不应该睁眼。即使坐在坚实的地上,这样也会令人头晕目眩。

第二幕结束了,但没有人站起来。如此冲击性的表演,让大家哑口无言。没有一个人不是面如死灰。面对如此伟大崇高的艺术,种族和肤色的差异不再有任何意义。我们全都面色苍白,无一例外。

休息二十分钟之后,第三幕就会开始。一等宣布完毕,有些一直在作呕的老人家就表示强烈反对。气氛甚是紧张。我本想和他们一起大喊大叫,但随即冷静下来。恩京还没有登台表演。如果到演出结束,我没有看到她跳舞,那么我所有的牺牲和痛苦就付之东流了。于是,我体内涌起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住内心奔涌的杀人的冲动。

乘务员进来了,但他们无法控制局面。最终,身材魁梧的保安过来稳定住了仿佛在黄泉路上伸了一脚的老人们的情绪。或者说,这些看上去筋疲力尽的老人家被镇压了。他们心怀不满地嘟囔着,似乎准备一回到地面就打电话报警。然而,他们暂时平静了下来。

等舞台的角度调整完毕,第三幕演出开始了。比预定时间晚了十分钟。现在轮到月球艺术家出场了。月球的重力是地球的六分之一,我以为这要比零重力状态让人好受些。

我错了!音乐流淌着,月光庄严地照耀着观众席。这是一个温馨的场景,像在秋天的夜晚举行的户外音乐会一样。但是,我根本没办法长时间睁着眼睛。

哇——

我终于忍不住用“个人设备”吐了起来。哇——

我不能睁眼,别说凝神注目了。但我不想错过恩京的表演,不得不偶尔睁眼看一看。

第三幕“昌德尔穆琪[1]”或称“月亮仙子”,是月球上最有名的剧目,与前两幕不同,这是一个有剧情的节目。演出只选取了其中最著名的片段,把它们分为八场,每场一分半钟。所以,如果我知道故事情节,我就能估计到恩京扮演的是“月亮仙子”。可悲的是,我完全不知道。大多数地球人包括我自己在内对这个故事一无所知。我不得不频繁朝舞台上看,哪怕只是匆匆瞥一眼。

这场舞蹈更倾向于垂直度而不是旋转。舞者个子都很高,而且四肢修长。从她们舒展身体的方式中,能领略到舞蹈的主题。就在第一场要结束的时候,恩京终于出现了。我睁大了眼睛,但没有看到她跳跃。她只是伴随着快乐而热烈的旋律,迈着轻快优美的步子,在舞台上走来走去。舞者们脚踩地板,随着舒缓的音乐翩翩起舞。他们一直舒展身体,似乎马上就会有跳跃动作。

飞机再次向上升。我闭上眼睛,听到耳边传来骂声。有几声是用外国话骂的,我以前从未听过,但是我似乎可以猜到意思,也许上帝阻止巴比伦通天塔计划的措施也并非那么彻底。

一阵恶心的感觉涌遍全身,但我忍住了。我感到脸上失去了血色。我感觉到了一道朦胧月光隐隐照耀着观众席。我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从舞台上可以看到我吗?恩京知道我的座位在哪儿。看到我闭着眼睛,她会失望吗?

飞机升到了最高处,之后会急降下去。下一场很快就要开始了。我轻轻睁眼,没有看见恩京。我的胃一阵颤动。我再次闭上了眼睛。第一场结束时的轻松旋律再次响起。即使像我这样对音乐几乎一窍不通的人,也能听出这是“月亮仙女”的主题曲。我睁开眼睛,恩京出场了。但是,妈的!我又吐了。哇——我把眼睛眯了起来。舞者们在旋舞。恩京是三个月亮仙子之一。她望着我所在的方向,眼神忧伤。噢,不。这是她表演的一部分,还是说她真的伤心了?

哇——恩京显得光彩照人。她不再是我在地球上认识的那个恩京了。这场舞蹈和地球人编排的不同。我整个人都被舞台吸引住了。舞蹈在继续,而我又开始在呕吐的海洋里翻腾。于是我突然想到——

哇——, 哇——, 哇——

想到, 想到什么?想个屁!

我把胃都要吐出来了。即使没有了胃,我还是感到恶心。我想死了。我紧闭双眼。演出依然在继续。我不再在乎恩京有没有看到我。只是飞机又升降了好几次。我简直要死了。

但我仍然不断听到音乐声。我的耳朵越来越灵敏,不仅可以听到音乐声,甚至可以感知到重力的方向。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听到的一切都化为眼前的场景:地球和月亮的重力翻起一阵巨浪,一架胖胖的丑陋的飞机艰难地在浪上飞着。

哇——

我把脑子都吐出来了,脑袋里一片空白。表演临近结束时,我内心的声音绕过大脑,撞击着我的灵魂。我讨厌艺术!声音在我空空的脑袋里回荡。我讨厌艺术!讨厌,讨厌,讨厌!

奇怪的事发生了。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舒服了许多。我睁开眼睛,看到恩京在舞台上跳舞。我头脑变得麻木,听不到音乐声。难道我把耳朵也吐没了?恩京在寂静的舞台上飞舞。她踩上地板的时候,左边大腿的肌肉微微地颤抖着,修长而美丽的身体高高弹向空中。她连续不停地飞着,缓缓地,一点点向上飞。然后,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慢慢悠悠地飘落下来。

舞台黑了下去。恩京落地的动作就像给了飞机信号,此时飞机为了最后的一场舞蹈,又猛地向上升了起来。)

哇——求求你,停下!

最后一场的舞台布景和灯光看起来并不华丽。只有三个月亮仙子和一个男舞者留在了台上。恩京和另外两个仙子打着赤脚,在朴实无华的舞台上跳来跳去。月牙形的地球在背景里落下,那是在月球上所看到的地球的样子。一束微微的蓝光在恩京的脖子、胸前和细腰上落下。

我把目光转向了唯一的男舞者延珉秀。恩京向他走去,他毫不费力地将她举向空中。

根据我几个月的观察,在地球上跳舞的时候,女舞者所起的作用显然就是被抛来抛去。举起,弯曲,绕脖子一周,放回原处;抛离,接住,弯腰,托举,放落,拉住,推开,哭泣,逗乐......当然,这不是说在现实中女舞者容易被抛来抛去,这些需要通过残酷的训练。但最终的结果总是相同的:每一支舞蹈都表现出女人的存在本质,她们很容易按照男人或是编舞者的意图被举起和抛离。

恩京像纸娃娃一样飞到空中。在地球和月球重力的影响下,水平方向上的舞蹈动作基本相似,但在垂直方向上,动作差异则很明显。在六分之一的地球重力下,恩京作为女性舞者的柔美尽显无遗,她像一片羽毛一样轻盈地盘旋,又缓缓地落下。悬浮的时间如此之长,她能够做出三个不同的动作。这种梦幻般的感觉,又使我头晕起来。

我短暂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睁开来。延珉秀把三个仙子一个接一个地抛向空中,不,应该是一个接近于抛的动作,抛得很高。她们身体倒悬,用身体在空中画着圆圈。不知是什么原因,在旋转的途中开始有些摇晃不稳。所有观众爆发出近乎尖叫的惊呼声。

脆弱的心脏难以承受这个场景。我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但我很快又睁开了眼,看着恩京优雅的身体在空中穿梭,身躯像绷紧的弓一样弯曲着,是悬在空中,还是飞在空中,或仅仅是漂浮着。恩京的轨迹完全违反物理常识,翻滚的胃又一次剧烈地颠簸了起来。

这不像是人类的移动状态,这是接近于天体的移动,不是行星或恒星这种重要的天体,而是流星、陨石这种无足轻重的天体。拥有舞者之名且寒酸的空中形骸。

细眯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幅画面,一个忽然摆脱了地球这个空间里的运动规则,根据天界的规则各自来定义各自运行规则的所谓超自然体。或者像是悄悄摆脱了地球这个具体空间,在宇宙这个普遍的空间中被肆意地丢弃在某处,毫无价值。无法用重量来衡量,只有惯性能衡量的质量,一个称之为“女性舞者”的角色。变成天体的人体,亦是女体。其存在如同碎片一般,喧闹在舞台上。

“快停下!”有人乞求道。不管怎么说,舞蹈接近尾声了。

恩京蹲下身子,聚集力量,然后向前几步,有力地跳向空中。她自然地展开手臂,敞开胸口,脖子伸到最大限度,露出优雅的线条。这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一点儿也不出奇,但正如恩京说过的那样,这是不可思议的一跳,几乎触到了天花板。以地球人先入为主的观念而言,升上去就一定会落下来,所以她的飞跃显得更加虚幻。要降落了,要降落了,要降落了。但恩京三次打破了这个常识,她继续往上跃升,仿佛背负火箭,或者被人往上拉,又或者注定要不断往上升。

我看着她的脸:她轻轻地闭着眼睛,热情似火地用整个身体拥抱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这样!我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恩京。艺术家恩京。无比欢乐的恩京。这是恩京真实的脸孔,再也看不到的脸孔。恩京仿佛永远也不会落地一样,静静地停留在空中。

当然,这一瞬间并不是永远。重力尽管减少到地球的六分之一,但仍然束缚着她的命运。她不得不睁开眼睛,落到舞台上。在那一刻,当她浑身散发着的无尽欢乐即将化为遗憾时,她慢慢地向后转身,准备做一个后空翻。时间似乎静止了。也许是我的心停止了跳动。噢,请让这美丽的灵魂永远留在空中!请让她永远不要落地吧!我全心全意地祈祷着。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地球重力慢慢地作用着,缠住了恩京的脚踝,要把她拉回地面。

不要!

我在心里大喊。但是世界上没有舞者可以反抗地球重力的力量,恩京也不例外。

无论她跳多高,无论她离天堂的边界有多近,她的双脚必定要回到舞台上。

我看到她修长而优雅的双腿从容地落向地板,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而自信,好似人类踏向月球表面的第一步。

优美的身姿让我觉得下降的速度要比跃升的速度更快一些。一旦双脚落地,她将永远不会再经历这天堂一般的时光。

但你真的没有遗憾吗?

我听到了她的脚触及舞台的声音。观众头顶的灯亮了。表演结束了。我把心脏都吐了出来。

哇——

我想鼓掌,但没了力气。我想吹口哨,又害怕有东西会从嘴里喷出来。我已经把眼睛睁开得太久了。不只是我,没有一个观众能鼓得了掌。

哇——, 哇——, 哇——

我已经把心脏吐出来了,但我仍然可以感到灵魂在身体里挣扎。我瞬间意识到:噢,你可不能把灵魂也吐出来!

恩京在微笑。观众们却笑不出来。

从此以后,在地球的大气层内再也没有举办过外星舞蹈演出。

“一个人的艺术表演有时能让观看者呕吐。”

外太空艺术家协会解释说,以此作为最后的遗言。他们被起诉了,最后被迫解散,罪名是非法拘禁、虐待和欺诈。恩京再也无法重现荣耀的时刻,而我再也没有怀疑过她的艺术的价值,那种散乱地躺在她复杂内心最深处的艺术。

和以前一样,地球上的时间滴滴答答地溜走。这是一段奇怪而美好的婚姻,直到恩京在快到三十四岁时杀死了自己,因为她自由而高尚的艺术灵魂无法继续承受沉重的地球重力。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一直非常非常珍惜她,用我的心,用我那天没有吐出来的灵魂。

[1]原文Chandramukhi是梵文月亮仙子的意思。

本小说英文版发表于Azalea:Journal of Korean LiteratureCulture Volume 6, 2013,译者Se-Woong Koo。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译者 | 邱世雄(韩译英)、朱向阳(英译中)

校对 | 东方木(总校对)、Punch(英中校对)、Jimmy(韩中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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